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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统一思想(第1页)

    庄园只是一个小插曲,邵勋很快就回到了城中,准备继续操练部伍。但没过多久,他与糜晃、何伦、王秉就接到命令,匆匆出城,参加一场重要的会议。在场的有军司曹馥、军谘祭酒戴渊、左司马刘洽、从事中郎王承等幕僚。王承是新来的,却能参与这种会议,不得不说与他出身高第有莫大关系。王国军四人组地位不是很高,但正值武人用事的时候,自然是要参会的,哪怕只是列席。除司马越一系的老人外,潘滔、庾敳这两个老面孔也出现了。坐在他们旁边的,还有苟晞、上官巳、陈眕、成辅、满奋等人。苟晞、陈眕、成辅都是背刺司马乂时的禁军将领,如今仍在军中领兵。司马乂在殿中就擒后,王承、刁协、上官巳等人皆被释放。王承投入幕府担任从事中郎,上官巳投靠司马越,继续在禁军为将。可以看得出来,正在重整禁军的司马越没敢胡乱安插自己人——何伦、王秉至今没去,更别说邵勋这种排序比他们还低的了。同样可以分析出,司马越目前还远远谈不上控制禁军,撑死了处于深入影响禁军的阶段。满奋则是曹魏太尉满宠之孙。以门荫入仕,曾当过吏部郎、冀州刺史,现为司隶校尉,算是司马越拉拢过来的重要朝官之一。他们能来参加会议,基本都是极得信任了。会议举办的地点比较特殊,位于城外山上,众人饮茶赏景,倒也快意。不似军议,更像聚会。邵勋坐在糜晃侧后方,低声嘟囔了一句。糜晃偷眼瞄了一下,司空在与曹馥谈笑,没注意这边,于是低笑道:小郎君,这便是士族风范,突出一个雅字。你想想,若按你的喜好,军议之时甲士林立、刀枪剑戟罗列,将佐正襟危坐,面容严肃。累了以后,就地吃些干粮,吃完接着再议,这样好吗难道放浪形骸才好吗邵勋看向坐于司空身侧的曹馥,问道。其实他想说的是,专业点不好吗时值四月,天气转暖。曹馥袒胸露乳,半倚靠在一块青石上,哈哈大笑。曹大爷七十多岁了,又有些肥胖,解开衣裳之后,肚上的老皮、肥肉一层叠一层,活似弥勒佛,看着就辣眼睛。偏偏司马越视若无睹,习以为常。魏晋士人,就是这么率性而为么刚刚进入上流社会的邵勋,只觉很震撼。老实说,他有点怀念之前司马越在书房开会的场景了,那会大家好歹比较正经。真正的放浪形骸你还没见过呢。糜晃神秘地一笑:多跟曹军司亲近亲近,他年纪大了,就喜欢提携后进。家中妾侍如云,也照顾不过来,说不定就拿来招待你了。在座的这些人,泰半去过曹尚书府,会后你和他一起走,多聊聊。曹尚书很欣赏你的。邵勋笑了笑。曹馥欣赏他这个不英俊的兵家子,多半还是看中了他能打。乖乖,从曹洪时代活到现在的活化石就是不一样,刘渊都没他见多识广。天下丧乱,故人渐稀。有时候,都想在这山中寻一胜地,幽居筑宇,绝弃人事,就此终老算了。曹馥摇着蒲扇,感慨道。孤亦有此想。司马越大笑道:惜时局若此,孤身为帝室苗裔,却不得不勉为其难,操持起这一大摊子事。唉,待诸事功成,朝中正本清源,孤便可以放下这些案牍之劳,颐养天年去了。司空是雅人。曹馥笑道:隐居之所,却不能太简陋了。孤也无甚要求。司马越摆了摆手,道:苑以丹林,池以绿水,吴姬三四,赵女五六,弹琴咏诗,逍遥终老,便够了。曹馥抚了抚颤巍巍的肚皮,眉头一皱,道:赵女却在河北……司马越摇头失笑。诸位可能为司空解忧曹馥看向众人,问道。司空之愿,又有何难王导正打算说话,却被王承抢了先,只听这位出身太原高门的从事中郎放下手里的茶碗,静静聆听着潺潺流水、鸟雀啼鸣。王导又要张口。王承却好像知道他要说话般,开口了:三月以来,司马颖任用私人、奢靡无度、横征暴敛,大失众望。王导节奏被打乱,一口气憋在胸中,郁闷不已。王承继续说道:前番洛阳大战,相持半年之久,邺兵死者不下七万,伤重不治、溃散不敢回家者亦有数万之众。司马颖又遣石超将兵四万守洛阳,如此一来,河北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况司马颖所作所为已令河北士人怨怒,还有人带着部曲私兵从军,或者助粮助饷么司空勿忧,但进兵即可。不得不承认,王承方才有点装逼,但说的话直击要害,还是有点水平的。司马家的子孙,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台下时还能维持一个好人设,可一旦掌权上台,多半会瞎搞,大失人心。或许,之前的一切都是装的,他们的本性就喜欢乱来,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从头到尾维持一种人设到底的,可能只有天子司马衷了,一如既往地智商不太够用。王承说完话,一甩袍袖,径直走到司马越旁边,端起茶壶给自己斟茶,并笑道:献一计,赚主公一碗好茶,妙哉。司马越不以为意,抚掌而笑。王导平复了下心情,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起来,赞道;此真知灼见也。心下却暗想,我想说的话被抢。事到如今,谁还看不清司马颖有点自大自傲了呢其实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获得表面胜利后,被府中接连不断的恭维迷花了眼,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得罪了河北士人后,恶果马上就会显现出来。谁给你提供兵员谁给你提供钱粮谁为你出谋划策没有河北士族的支持,你如何成事想到这里,不知怎的,他瞥了一眼邵勋。他承认,曾经对此人的态度不是很满意。士人就罢了,哪怕在自己面前放浪形骸,也没多大关系。但一个小小的军户,却不卑不亢,实在让他难以理解。但那会也没特别在意。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军户竟然有了出身,且屡建奇功,凭借着司空国人的身份,步步升迁,听闻现在整个下军都听他的,王秉的权力被攫取一空。这让王导有阵子非常烦躁。但也只是烦躁而已。邵勋掌握的那些兵,要吃饭、要赏赐、要训练,消耗大着呢。这些消耗靠谁来筹集表面上是朝廷发放,实际上还不是世家大族从庄园里拉出来送到洛阳的他就是个无根之萍罢了,最好不要让他落地生根,一直在洛阳飘着吧。王导做完了心理按摩,舒服多了,趁着王承讲完,其他人还没出声的当口,说道:主公,仆以为司马颖最多能拉起七八万兵。我军只需步步为营,压向邺城,汇集各路兵马,众至十余万时,便可稳操胜券。以两倍的兵力打司马颖,稳不稳听起来蛮不错的。司马颖能赢洛阳之战,不就是靠着兵多么现在他恶了河北士族,支持他的人会变少,钱粮、兵员都不是那么充足了。这一仗,或许可以复制当初司马颖打洛阳时的战略,耗也能把他耗死了。听王导这么一说,司马越即便想维持谦恭、稳重的人设,却也忍不住激动起来。只见他扭头看向曹馥,笑道:王家子不但擅诗咏,亦有军略。孤得茂弘参军事,大事济矣。曹馥微微一笑。王导的本事,在世家子中确实不错。世家子最需要什么本事不是行军打仗,那个自有兵家子。也不是治理天下,天下不需要他们来治理。他们需要的是洞悉人心,分析局势,拉拢别的世家,以壮己方声势。能做到这一点,就可以安邦定国,史书留名。他观察王导很久了,今天他没体现出自己在这方面的智略,但不影响曹馥对他的评价。王家诸人里,王导当居第一——可能王夷甫不这么认为,他太重视王澄了。《禹贡》有言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又有人言太行千峰竞秀,草木葳蕤,日出之时,云霞蒸于其上,大美矣。司马越兴致起来了,似乎想要抒发一番胸臆:待击破邺城,执司马颖于君前问罪,天下太平之后,孤便于太行之上操办雅会。届时诸君须得吟诗作赋,若有佳作,孤抚琴和之。定不能扫了主公雅兴。风物有殊,山河有异,仆定陪大王走一遭,见识下太行美景。秋高气爽之时,定已下邺城矣。此等良辰美景,正适合登高宴饮,抚琴咏诗,仆固愿参此盛会矣。妙哉!壮哉!此等盛会,令人神往。有人甚至直接咏起了诗。没喝酒,也没嗑药,但就是兴致起来了,衣服一敞,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脯,有节奏地拍着大腿,高声吟唱。司马越大笑不已。邵勋尴尬地和几位兵家子对视了一眼。这场合,喊我们来作甚听到现在,他们只明白了一件事:司空下定决心要北伐邺城了。大伙对此倒没什么意见。东海、成都二王早晚大打出手,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北伐就北伐好了,听闻司空积极联络方伯,造起了不小的声势。不出意外的话,赢的希望还是很大的。问题是,怎么个打法到现在都没提,让人一头雾水。邵勋接连不断地喝了几碗茶,正当憋尿憋得慌时,司马越慢慢站起身,扫了众人一眼。周遭声音立刻小了下来。今日之会,只是给尔等通个气。司马越轻轻踱了几步,走到一处山崖边,看着深谷中的清泉流水、草木花卉,道:自暮春始,至盛夏止,孤要看到一支可战之军,然后料理干净洛阳,誓师北伐。孤决心已下,绝不更改。诺。众人齐声应道。今天,算是统一思想了,这是战前必不可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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